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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著名的自由作家、Youtube影音部落客Justin Dennis,是名關注女性主義的跨性別者,她日前在自己的頻道上釋出一個影片:「女性主義不仇視男人」,談到了大眾對於女性主義的迷思,表示女性主義者真正恨的是:「有害的男性氣概」、「父權結構」、「性別角色」、「性別優勢」、「男性優勢」、「厭女」,引發網路上廣泛的討論。
但是我想討論的是,「女性主義不仇視男人」這樣的說法,究竟象徵著怎樣的意義,而又造成了什麼影響,單純只是為女性主義去污名化?亦或者造成了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幽微影響,卻沒有被發掘探討呢?
「仇男」跟「仇女」一樣嗎?
「仇恨」是個相當萬用的詞彙,可以用來讓各種事件的觀感變得負面,仇恨動員、散佈仇恨等都令人恐懼與憎惡,可是不同的「仇恨」是一件等值、具有相同影響力的事情嗎?窮人「仇富」很可能對富人造成的影響不痛不癢,只是茶餘飯後的抱怨聲浪,但富人的「仇貧」,卻相當有可能直接地在政治、文化、經濟上對窮人造成嚴重的傷害,包含居住權的剝奪、社會福利及保障的限縮;「恐異」的同志或「恐順」的跨性別者也許存在,但他們絕對無法對異性戀關係、順性別認同造成什麼實際威脅,特別是在文化結構面上,可是「恐同」、「恐跨」的順性別異性戀者,卻可以直接將LGBT群體從宗教、家庭、職場、校園、社會福利、社會安全網絡中排除,使之淪落泥沼。
「仇男」也許微觀上存在,但巨觀上並不像仇女或恐同、恐跨那麼地氾濫,無形地融入日常生活與社會文化,更沒有整套系統性的支持,得以助紂為虐,造成什麼實際大規模的傷害。且「仇男」到底是什麼?比照仇女的定義,仇男起碼也得是女人想宰制男人,將男人貶斥至比女人更低下的階層。至少至今,仍未有個男性遭到其他性別剝削壓迫的文化及社會結構存在,即使存在部分特例的「事件」,也往往是弱勢性別方使用種族、階級、年齡上的優勢,或仰仗其他優勢者(如:國家機器)所達成的,而非「性別」本身。
因此,如果我們沒有探討「權力關係不對等」的問題,自然會粗暴地認為所有仇恨都是等值、具有相同殺傷力的,可是一旦我們發現當中的「不平等」的事實基礎,就知道這種論點的荒謬!由於現狀的不對等,「仇女」本身是壓迫,但「仇男」則很有可能是反壓迫的一種呈現。
造成「仇男」的原因是什麼?
許多女人被貼上「仇男」的標籤,像是著名女性主義作家-Andrea Dworkin曾說過:「所有男人都是納粹!」、「我想看見男人被揍得血肉模糊、嘴裡咬著高跟鞋就像豬咬著蘋果」(雖然是在自傳體小說裡,但確實是作者用極端的語言表達自己的經驗與感受,即使出現在現實我也認為差異不大),其實是因為我們經歷來自男人的始亂終棄、身心暴力、騷擾、恐嚇、強暴、亂倫、控制,甚至是輪暴與謀殺未遂等,所致的創傷與情緒使然。
我們真正恨的,正如Justin Dennis所說的「有害的男性氣概」、「父權結構」、「性別角色」、「性別優勢」、「男性優勢」、「厭女」等,Dworkin的親友也曾為她平反,說她恨的不是男人,而是男人施加於女人的暴力。我們都知道自己恨的不是男人的本質,但許多男人卻將這些狀態當成是自己的本質,甚至用「天性」解釋之。且由於我們創傷與情緒並不被理解,更被經常性地曲解,才會被認為是「仇男」。可是就算我們真的「仇男」那又怎樣?主張性侵合法化的反女性主義作家-Roosh V,他與他的信徒仇恨女人,甚至強暴、謀殺女人的理由,卻是「無法跟女人上床」、「交不到女朋友」等荒謬藉口。
我不經想問,這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嗎?所謂「仇男」的女人不僅不是平白無故,而是遭到男人嚴重地傷害,且鮮少會真的去傷害男人,但卻要被跟殘害女人的男人相提並論,經驗與感受遭到污名化,人本身還要被當成瘋子、神經病。我認為如果發現女人「仇男」,不該只是去譴責、質疑她們,必須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弱勢者對壓迫者的情緒」,即使她們知道男人也深受性別歧視之苦,但情緒並無法瞬間超脫,因此更該試圖去理解、同理她們的經歷,提供她們所需的資源及協助,幫助她們脫離陰霾與威脅,創造對女性更友善的社會環境。
真的「不是所有男人」嗎?
「不是所有男人」這句話經常出現,通常是眾多男人為自己的開脫之詞,但這種句型相對不會出現在殖民、階級議題上,像是「不是所有國民黨」、「不是所有資本家」,因為我們知道這是個剝削、壓迫性的結構,就像殖民者壓迫被殖民者、資本家剝削無產階級,而男人也是用一樣地方式對待其他性別,男人這個群體/階級與他們主宰的社會一同建構了對其他性別的歧視、剝削與壓迫。
當然有些男人習慣把責任推給「壞男人」,把自己尊為「好男人」,自己無事一身輕。但這就像把家暴、兒虐問題的責任推給所謂的「高風險家庭」,卻不去檢討這個把女人、兒童當成財產,對內具有絕對統治性,對外具有高度封閉性、隱密性,且兒童自主性被否定的家庭權力結構,同等荒唐!這整個社會性別結構,男人就是統治階級,其他性別則被壓在底下,如果男人不願意檢討自身所處位置的優勢,只會享受特權、推托責任,那確實「就是所有男人」!
除此之外,有些男人聲稱這一切是結構問題,而非男人本身。當然我們知道不該以結構問題去譴責所有個體,可是難道男人本身不是結構的一環嗎?就像我們知道縱使希特勒、納粹不存在,在當時的歐洲大環境,大屠殺也未必不會發生,可是這並不代表希特勒、納粹,這些擁護結構、從結構中得利的群體或個體不必被究責,而是必須釋放特權及道歉賠償。而男人也是,結構並非男人推卸責任的合理對象,對男人的攻擊與批判也不代表要男人去死,不過是要男人交出特權罷了!
「女性主義不仇視男人」造成了什麼傷害?
「女性主義不仇視男人」的說法,像極了228事件的討論中,會出現「轉型正義不該是轉型仇恨」這樣的說法,看似好像為轉型正義去污名化,實際上卻造成受難家屬被要求以某種「放下仇恨」、「溫和有禮」的形象現身與發聲,但這樣的要求是相當不合理的!因為每個人的處境與承受力都大大地不同,得到的感受與創傷也很不同。
「女性主義不仇視男人」必須指得是「女性主義不等於仇視男人」,而非去強求每位女性主義者都不能對男人有所情緒。這樣造成的往往是高度遭受男性暴力威脅傷害的底層女人更加被噤聲,因為她們的聲音最容易被標的為「仇男」、「恐性」、「不理性」等等,最後只剩那些溫良恭儉、彬彬有禮,且沒受到太嚴重傷害或有能力調適的相對優勢女人得以發聲。況論其他性別為何一定要和顏悅色地向男人解釋:你不能傷害我、要把資源還給我呢?